避免「邊緣型人格障礙症」與憂鬱情緒的惡性循環：如實描述自己，不醜化自己、也不美化自己

（2020-10-11修訂）

作者：李柏賢

陳小姐是邊緣型人格障礙症（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, 簡稱BPD）及憂鬱症的患者，因為持續的憂鬱及強烈的自殺意念，所以被轉介過來接受電痙攣治療。在診間，她說自己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兩年。我表示BPD患者對人際關係很敏感，我問她是否能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。

她搖搖頭，否認有任何事。我接著表示這事件可以是外在發生的事情，也可能是發生在內心世界裡。她仍舊堅持沒有任何事件發生。

我說：「憂鬱不一定會想死，那妳怎麼會想自殺？」

她回答：「我很討厭我自己」

我問：「妳討厭自己什麼？」

她說都討厭。

我請她任意舉一個討厭自己之處，她答：「我討厭自己很懦弱。」

我請她描述實際懦弱的例子。她描述她在職場上被上面的人硬塞不屬於她的工作，但她自認很懦弱，沒有反抗。

我說：「所以妳是害怕不敢反抗？」

她說：「不是，是我知道說了也沒有用，他們就會說妳不爽就不要做啊！」

我說：「所以，妳是衡量情勢後，不得不妥協地去接受這個結果嗎？」

她沮喪地點點頭。

我說：「那這樣，我不認為妳是懦弱耶！如果妳急需這份工作，那這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，雖然這意味妳被剝削了，但這是妳當下權宜的決定，是識時務的作法。」

她愣住，臉露困惑，但緩緩地點頭，同意我的看法。

我說：「所以，這是一個沮喪的狀況，妳需要這份薪水，必須妥協接受上司強塞的工作。但問題是妳沮喪之餘，進一步醜化自己是懦弱的。這件事就演變成妳對自己的負面評價。情緒就更難以平復了。」

「醜化自己」和憂鬱情緒的惡性循環

精神分析對於BPD患者的內心世界有一個很重要的觀察：全好或全壞的自體客體。（自體客體指的是我們內在世界裡的自己和他人）白話來說，BPD內心世界不是一切美好，就是惡劣到極點。

這關連到他們「非黑及白」的兩極化思維方式：這一刻世界很美好，他人都很有愛心，我也對人很和善；但是下一刻，一切走了樣，他人露出勢利黑心的原形，而我也只是一個無能無勢的受害者。

在BPD的診斷準則中，有一則如下：

『若非把他人想得過於美好，就是反過來徹底貶低對方，反覆在這兩極之間擺盪，造成不穩定且高度緊張的人際關係』

文中的「他人」、「對方」也可以更換成「自己」，BPD患者這樣看對方，也如此看自己。對他人的兩分法導致人際關係的緊張，而對自己的二分法造成不穩定的自我形象。

回到本文開頭的陳小姐，她處在全壞的內在狀態，不只是個被上司剝削的人，也是一個懦弱沒用的人。這是一個扭曲的觀點，完全醜化自己，同時忽略自己中性或正向的特質（務實、忍耐等）。醜化自己會帶來情緒低落，憂鬱也會造成更負向的想法，這形成了惡性循環。

如實地描述自己，不醜化自己、也不美化自己

BPD患者有著生理脆弱的事實，過度活化的大腦杏仁核造成情緒過度反應。但是，要冷卻杏仁核，不是要患者去壓抑情緒，而是要去強化思考，活化大腦前額葉，因為BPD前額葉常是低度反應。（「邊緣型人格障礙症」患者與家屬應該知道的六項事實）

強化思考就是練習思考。而且思考的主題是聚焦在當下的情緒事件。透過梳理當下情緒發生的前後脈絡，進一步去區辨是否能如實地理解自己和他人，有沒有醜化自己或他人，或者是美化自己或他人。

醜化自己就是抹黑自己，不單單自己救不了自己，而且他人告訴我們實話時，我們還會曲解對方是在安慰我們。譬如：「我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人，我知道你不這樣看我，因為你一定認為我很可憐，希望不要再傷害我」

有時候反過來，家屬或是BPD患者美化自己，當下看似平靜無事，但最終還是得面對事實的種種失望與挫折。譬如回到陳小姐的例子，如果對她說「妳可以在生病時又工作，其實已經很棒了」，就是一種美化。美化意味著逃避現實不想看到的部分：被壓迫、委屈、無力反抗等等。

讀者或許質疑，我對陳小姐內在狀態的描述就一定對嗎？這提問很好。當我們質疑一個觀點時，我們就是在運用思考力，也是我期待陳小姐去做的事。所以，我先挑戰她的觀點，我要她思考，鬆動原本觀點，打破二分法的思考方式。如果她持續思考，並反過來挑戰我，那就更好了。

如實描述自己看似簡單，實則困難，尤其身在其中的當事人更是艱難。許多非BPD患者也同樣很難清楚如實地看自己。所以如果BPD患者在練習過程中遇到困難，建議找有經驗的諮商師、精神科醫師尋求幫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