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師如何診斷「邊緣型人格障礙症」？ 診斷要件之一：慢性空虛感

作者：李柏賢

邊緣型人格障礙症（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，BPD）患者的社交職業功能常常是受損的，若要預測他一年後的狀況，最好的預測指標是什麼？

答案：慢性空虛感的程度。2018年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，慢性空虛感與衝動、自傷、人際工作的功能障礙有明顯相關，其關連性高過其他的症狀。（註一）

我的BPD患者都承認有強烈的空虛感，這不令人意外。慢性空虛感就是BPD的診斷準則之一。約7至8成的BPD患者有慢性空虛感，非BPD的精神科患者則是2到3成。慢性空虛感與無望感、孤立（isolated）、寂寞（lonely）、憂鬱及自殺意念有關連性。（註二）

空虛感沒有藥物可以治療，相較之下，憂鬱、衝動、甚至自殺意念，都有實證療效的藥物。心理治療也很難直接處理慢性空虛感。臨床經驗告訴我，患者願意投入生活與工作比較能改善慢性空虛感。（「邊緣型人格障礙症」患者的兩項功課：「矯正性的情緒經驗」與「社會復健」）

現在我們有更新的資料。2021年8月號的邊緣型人格障礙症情緒失調（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 Emotional Dysregularion）期刊的一篇調查研究，嘗試描繪BPD患者心中的空虛感是什麼。（註三）

虛無感、麻木感、與自己失連、與他人失連

文獻顯示，患者很難描述什麼是慢性空虛感。透過隱喻的方式比較容易描述它。他們會把空虛感形容是虛無感、麻木感、與自己失連，沒有身份或身份不穩定的感覺。許多患者強調空虛感是空無一物，什麼都不存在，連自己都不存在其中。

又有一些人描述空虛感是與他人失連。當他們遇到孤立、人際困難、關係衝突，就感到慢性空虛感。

「 就像什麼都沒有，那裡什麼都沒有，沒有，沒有情感，沒有，沒有我……是的。空虛，我只是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。」

「 與人脫節。就像，我在看，我是一個觀察者，而不是參與者」

不滿足感、無目標感

不滿足、無目標的感受和認知，與慢性空虛感也有關。患者認為無目標感的特徵是低動能（low agency）及缺乏自我導引、價值觀、目標。無目標感的累積導致於不滿足感。

「我只是感覺我經歷了，所謂生活的一連串動作，而沒有真的...嗯...享受到一點生活」

「沒有活著，滿足的生活...什麼東西不見了，我沒有活出我想要的生活...為什麼？為什麼？...」

慢性空虛感出現在「沒事做」

慢性空虛感會頻繁地出現，持續很久，但不會永遠都在，它會來來去去。研究發現，空虛感常在患者不忙，沒事做時出現，譬如搭乘交通工具，沒有用心地在跟旁人交談時。最常出現在一天所有活動都結束，準備就寢前。就算當天一切都很美好，空虛感依舊可能在夜晚最後一刻出現。

許多患者在接受研究時，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行為如自傷，都是為了減輕慢性空虛感。換言之，適應不良的BPD患者，他們對慢性空虛感的立即反應就是衝動地用任何方式去擺脫它。

適應相對良好的患者，因應策略則是找事情來做、刻意忽略空虛感，若這些都無效時，乾脆睡覺來度過它。文獻作者認為投入「工作」與「人際關係」似乎可作為一種緩衝劑，來預防與自己、他人的失連，進而減輕空虛感。

空虛感令人痛苦，卻可用來麻木強烈的情緒

慢性空虛攫住患者時，他們會不想出門、什麼都不作，這種經驗令人難受，所以他們可能透過活動、工作、甚至衝動行為去避免慢性空虛感。

但有意思的是，有些患者寧可感到內在空虛而不要強烈情緒及失控狀態。換言之，空虛成了他們應對強烈情緒的策略之一。

空虛感 VS 憂鬱、孤單感

研究發現，相較於憂鬱，患者空虛時喪失更多的樂趣與動力，功能減損狀況更嚴重。

「憂鬱是很多想法，而空虛是缺乏想法.....你的心智沒有運作：它就是空洞」

「憂鬱對我而言是情緒...是傷感...空虛是什麼都沒有」

空虛感與孤單感常有相似的描述，兩者常常同時出現，或者孤單感在先，空虛感隨之在後。孤單感是與他人的失連，再度與他人連結可以解除孤單。而空虛感則是與自己失連。

結論與建議

慢性空虛感是BPD患者常見的痛苦之一。它可以被理解為麻木感、虛無感、與自己、他人的失連。它頻繁出現，尤其是「沒事做」時。一旦出現，患者的功能會嚴重受損，他們甚至可能做出衝動行為來擺脫它。它不同於憂鬱，常與孤單一同出現，長期感受到無目標感及不滿足感。

綜合以上，我建議患者回答下列三個問題，減少慢性空虛感對自己造成的傷害。

1. 檢視自己是否有慢性空虛感，而它如何影響自己
2. 瞭解它何時會出現，而自己慣性的反應為何
3. 思考有何更健康的應對選擇

註一：A 1-year follow-up study of capacity to love and work: What components of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 most impair interpersonal and vocational functioning?  Personal Ment Health. 2018  Nov; 12(4): 334-344.

註二：What is emptiness? Clarifying the 7th criterion for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    J Pers Disord

. 2008 Aug;22(4):418-26

注三：Understanding chronic feelings of emptiness in 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: a qualitative study. Borderline Personal Disord Emot Dysregul. 2021 Aug 9;8(1):24.